“如树般守候,如月般凝望,让我们浅浅和,遥遥唱。”
这是个热爱成痴的医者,他对中医的情感,便是这首夜深梦回。
李永健博士,全科医生,志在治未病养生保健调理与中医内科疑难杂病。
见到这位医者,彼此有一种神交已久的感觉,“同龄人,都有体制里的经历,都是阅人无数,中医,没点经世阅历的人,做不得。”他说,很少有这样的心领神会。而我,默默惊诧于在他在香港半年多云游看诊的时候,我也正在那里讨生活,那一年,他在炮台山,我在浅水湾。现在,他以出世的心,做着入世的事,除了研磨医术,还学佛,学禅,学道。他行踪飘忽,他说,他走在寻医苦旅中,“那些高人,在市井,在山野,行藏不露,隐姓埋名,一旦出手,鬼神皆惊。”他坦言,跟高人学医,不在于学其技,而在于学其神韵。
十年前,为访一位成都高人,他坐着火车硬座,四十个小时颠簸,来医院,“看我心诚,老师容许我站在一旁,不能笔记,不能摄影,不能录音。我瞪大眼,恨不得把头钻进老师面前那张铁画银钩的方子里。”医院附近租了小旅社,盘桓了七日,“打禅七一样,经络好像都通了。”
太祖父是一代名医,爷爷,父亲都是中医,他从小就在医书堆里长大,“很早就知道徐灵胎、叶天士、*元御了,用药注重调脾胃,偏于李氏脾胃论。”他用药虽平和,尤喜麻*与石膏,药中之青龙与白虎!甚至一次用过三百多克石膏!他常有神来之笔,至于何来念头,他只说,中医是形而上的。
有肺癌病人便秘数月,腹硬如鼓,他尝试治之,几次用药均不见效,大承气汤等别人都试过了,绝望的时候,他想到了取类比象。”他最后想到了其师紫极先生曾讲过屎壳郎,取其粪中工兵之能,用屎壳郎煎水使其饮之,一小时后,病人腹如雷鸣,数月积便喷泻而出,其臭无比,病人喜极而泣。
“中医的核心就是中字,不是不偏不倚,而是正好合适,这就是机,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这个机。天机自动。”
他说,中医太伟大,皓首穷经都不能窥其一二,所以,他以前是不断行走出外求学路,发愿要“跨越万水千山,做个取经路上的唐玄奘。”
现在他悟到,行走的路更要不断向内求。“一尘中有尘数刹,芥子能纳大千世界”。一即一切。医学世家生于山东高密的李永健,他家离作家莫言的老宅也就几里地,中间隔着一片高粱地,他记得,夏天风吹过田头,高粱地里沙沙作响。小时候吮吃高粱杆,就是现在上海称为“甜啰嗦”。
李永健医生祖上世代行医,他从小就在医书、药房里长大,太爷爷是远近闻名的中医,大冬天的,方圆百里的人都赶着马车来寻医,马车把门前的雪地碾出深深的车轱辘印。爷爷和父亲也都是中医,到他已经是第四代。永健从小和爷爷很亲,爷爷并不要求他死记硬背医书,爷爷偏爱针灸,喜爱熬制膏药之类,“他有个匣子,里面有五根针,纯金打造的,就用这五根针对付所有的病,金针度人名不虚传。”
他还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有一年下着大雪,村子北头有人生病,自己跟着爷爷踩着厚厚的积雪穿越村子前去出诊,病人头疼欲裂,在炕上痛到打滚,头往墙上直撞,爷爷拿出金针下针,不多久病人渐渐平复下来。他对这件事印象极为深刻,诸如此类的耳濡目染,慢慢地就把中医这根善缘血脉种进了他心里。
李医生说,爷爷特别推崇徐灵胎、*元御这两位儒医,他们本都是状元之才,文章好,医术好,是古代典型的中医人。
李博士的父亲是文革前的大学生,当时没有中医招生,报了建筑专业,毕业后还是回到家中的医馆继承中医,从抓药、包药做起,三年后跟着抄方,“做中医急不来的,时间不到,功夫不到,心境就不会到。父亲后来还是从事了建筑行业,但是退休后又研究起中医,还治好过子恶性宫颈肿瘤与肝腹水等重病。经历世事之后,中医包含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一番参悟的哲学。”
等到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金融、电子、外贸之专业火热,而李医生报的所有志愿都是中医,后来如愿考进了上海中医学院。
学医要学神韵大一的课程并不紧张。他如鱼得水,开始看大量的文学作品,金庸古龙的小说爱不释手,甚至有点向往身外的江湖。第二年专业课对他来说也很简单,几乎是一点就通,因为成绩优秀,本科毕业后免试直升了本校硕士。
读硕士的时候,导师是上海中医药大学的教授方肇勤。方教授是一位真正的中医人,原先在中医古代文献所工作,学问深厚。方老师当时刚刚美国访问学者归来,分子生物学的研究相当前沿。因为李永健不喜欢做动物实验,他说至今仍感恩方老师特别给他设计了一个临床课题:中医证的流行病调查,研究肝癌患者。医院中医科主任唐辰龙教授为第二导师,“唐老师对我触动很大,她早上8点钟不到就开始看诊,中午都来不及吃饭就喝水吃面包,一直看到傍晚,她不急不躁,问诊非常仔细。”永健跟着老师抄方,搜集病例,撰写论文,后来因为自己的研究课题还荣获上海市优秀毕业生。
李医生说,自己跟过几十个老师抄方,如一些中医大家朱南孙、凌耀星、陆德铭、李建西、*、张建明、张再良、曲丽芳等。“很多是自己找去的,抄方除了是一种积累,更重要的是,学习中医大师们的神韵。”
多年前,他曾经远赴成都拜访一位名医,买了一张绿皮车的硬座票,车上闷热无比,坐了40多个小时才见到那位高人。“那时候是有规矩的,不能用笔记,不能录音,不能拍照,不能坐,站着让你看已是恩惠了,我瞪大眼睛恨不得把老师面前那张方子吞进肚子里一切都装进眼睛里,老师的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字迹也隽秀。”医院附近的小旅馆里呆了七天,老师并没有直接传授他药方之类,只告诉他多读经典,话也不多。直到后来,他才领悟,老师不让自己死记方子,反倒让自己读到了中医的神韵。
他说,他在百草箱给学生讲课时,常常会不自觉讲起这段故事。充满感情。
做个纯粹中医人硕士毕业后,李医生医院中医肛肠科做住院医生,做手术,看门诊,开药方,管病房,医院中医外科的博士,导师是中医界第一个获得银蛇奖的陈红风主任,人很年轻,精神饱满,而且绝对是美女。老师欣赏他对中医有一股赤诚,相谈甚是投缘。
读博士的时候规定必须要做动物实验,他最终还是打开了不愿做临床实验的“生死劫”。陈老师非常有科研思路,导师定的方向是乳腺癌的癌前病变截断研究。当时陈老师在美国做访问学者,可提供全世界最新的文献资料。李博士说他自己英文不好,狠啃了半年英文资料,终于开拓性地成为从美国引进MCF-10细胞的第一人。陈老师有一股严谨的较真劲,反反复复摸索细胞的条件,不同药量配比,要获得陈老师的赞许非常难。他的研究为后来师弟师妹继续深入研究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他说,做科研很苦,不如临床看病看古书快乐。
当然,古典文献中阴阳五行八卦河图洛书等好的哲学思想,这是要继承的。这些没办法在中医上标准化,毕竟中医个性化要求太高。但是可以在中药上有一个标准,就像诺奖的获得者屠呦呦,中药,现代的科学模式,一个合适的标准,三个加起来才有了这个硕果,中医要发展需要两条腿走路。
博士毕业后,李医生医院中医外科工作。看门诊渐渐地病人越来越多,很多非中医外科疾病的患者也来找他。作为主治医生,三个半天门诊根本不够用,门诊病人太多,有病人还会直接跑到病房去找他,增加了他的工作量还影响他病房的工作。李医生感受到了体制内对中医的种种限制,如规定方子价格几味药等。八年之后一次去香港行医的机会,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体制内的金饭碗。
中医里的领悟从体制内出来后,他去了香港,本以为就此在东方之珠落脚行医,没想到因为本科是中基专业无法考取香港的医生执照,只好做了半年的“黑医生”,“病人倒是不缺,他们不管有没有执照,只要看好了病就认你,并且还介绍给更多的人。”李医生在香港留下一身名气,至今还不时前往香港给人看病。
回到上海之后,他在君和堂坐诊行医。他擅长整体调理,“李家一直是脾胃论,太爷爷就走的是张仲景的脾胃路子,爷爷走针灸这条路,以针灸代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看他们治病下药看得多了,也成了脾胃论的传承者。”同时,他拜民间高人紫极先生为师,他迷上了易隐派,“像脱发,失眠这样的病症就从中焦上下手调理。针用的不多,偏重用药,用药有时候轻灵,有时候凝重,重的时候丹参甚至用到一天一公斤。现在看病,没有那么多体制内的限制,眼里看到病人,心里想着治病,简单舒心,当个纯粹的中医人,很舒服。”
他用药常有神来之笔。有一个肺癌的老先生便秘数月,输液,灌肠,毫无效果,辗转找到李永健。“看过两次,也没什么效果,但是病人很信任我,继续来复诊。”李博士想到紫极老师讲过一味药“蜣螂虫”——屎壳郎。“这味药买了克,从外地寄过来,打开很臭,熬了一次药,病人上午九点吃完药,去小区里溜达一圈,感觉有便意,赶紧往家赶,结果大便如喷射出来,把卫生间喷得到处都是——几十年的宿便都排出来了,病人喜不自禁。“屎壳郎是粪中工兵,才有这个效果。万物皆有灵,哪怕一块石头也是有灵的,中医讲的是一个悟性,取类比象,格物致知,一种形而上的东西。”
闲暇的时候,他就各处访寻名医。“民间的中医人有本事的真的很多,我现在还是学习阶段。”他自嘲自己有博士的光环,博士代表自己科研能力,但实际看病真的是从草根走出来,从农村一花一木走出来,草药,草医,这些始终是他的修为,打坐,参禅,修炼自己。“过年的时候我去清迈禅修了一个月,提升很快,古人说道可道,非常道,那种不可说,不可说的境界,只有领悟过的人才会懂,我时常想念那种感觉。”口述实录唐晔:您第一次开药方是什么时候?李永健博士:其实很早父亲就让我看诊,大一的时候吧。说来很有意思,当时一个女同学拉肚子,过来找我开药方,我开了方子给治好了,很开心。现在很多读完研究生的学生也不见得会开方子,我从小在家里看父辈开方子,抓药,帮了我很大的忙。唐晔:做了这么多年的中医,您的感触是什么?李永健博士:中医真好,中医就是一种信仰!不只是治病,她在生活中真的很有用!药房没有生铁落,有一个病人失眠严重,吃8片安定才可以入睡,我就告诉她煮中药放个秤砣进去一起熬水喝下去,效果非常好,她每夜都睡的安稳,抵八片安定的作用。中医的神奇,一辈子也研究不完。唐晔:您是怎么理解中医这个“中”字的?李永健博士:这个“中”字,不是中庸之道,不是说不偏不倚,是说合适、恰当的时机,这个“机”,是我一直寻找的,有的时候病人拿来一张别的医生方子让我看好不好,我不评判,因为开这方子的时机不知道,方子可能都是好方子,但是机可能不对,在合适的时机,这也许就是最好的方子,古代先贤的方子都是很宝贵的,但是看怎么用,怎么找这个机。就像武林高手,兵器可能一般,但是出手的时机对了,就可以胜敌。唐晔:如果您有更多时间会学什么?李永健博士:太极,禅修,易经,佛法,这些需要缘分的,需要清净的心。唐晔:您对祝由怎么理解?李永健博士:这是中医里最高明的东西,言谈举止,飞花摘叶都可以是祝由,不一定是画符念咒。跟病人聊一聊,把他心打开了,病就好了,这是调神,调神是最高境界,中医里讲能不用药就不用药,药古人讲药都是“*药”。唐晔:您对自己生活满意吗?李永健博士:非常满意。我出去寻访高人及禅修占了很多时间,太太很支持我,要感谢她,她在上海中医药大学工作,也带研究生。寻访的过程也很有意思,遇到一些高人指点,心境也得到开悟,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自解,悠然自得。收入当然比市一时候高几倍,生活感觉比较满意。当然,若说自己现在有点微薄的中医成就,要感恩我的家人、所有的师长、我的朋友,还有一直信任我的病人们。唐晔:如果有来生,还做中医吗?李永健博士:轮回与来生一定有的,在我脱离轮回前生生世世都愿意做一名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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